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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普羅米修斯(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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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肯斯坦;普羅米修斯(14)

鋒利的刀尖順著蒼白的肌膚劃過。

帶著透明的血液便從劃開的傷口一湧而出。

隨著剖開皮膚表層, 站在貝爾摩德身後的青年驚訝的發現,少女皮膚下的,並不是人類的血肉。

“這是什麽?”

他看向貝爾摩德, 這個場面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貝爾摩德卻也楞了一下。

旋即, 她明白了什麽, 低低笑了一聲,“真讓人意外,我還以為她的死是為了提前轉移自己呢。”

“真是狡猾的小家夥。”

貝爾摩德扭頭, 對負責配合自己的人說道:“過來幫個忙,我要取個東西。”

“行……”

話還沒說完,忽地, 有什麽冰涼涼的東西抵住了後腦勺。

沙啞的聲音殺意重重,從後側傳來,其中飽含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別動。”

“我可保不準槍會不會走火。”



雲層掠過天上明月。

月光驅散了陰影,室內亮堂了起來。

貝爾摩德毫不意外出現在這裏的人,但又有些驚訝, “我還以為你是得到了消息剛從美洲回來, 而且看起來回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琴酒。”

“貝爾摩德。”琴酒冷哼一聲,並不理會貝爾摩德的調侃。

他掃了一眼槍指著的人, 嘖聲,但沒說什麽,反而收了槍。見此,貝爾摩德反倒是有些驚訝。

“看來小小姐把她要做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不愧是極少數能從松口中問到真相的人。”貝爾摩德感慨道。

她使了個眼色,示意配合她的那個人先出去, 這裏交給她。

那人看一眼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的琴酒,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退出了房間。

“你就這麽放他走了?”

“他還有用。”

“這句話倒是和松如出一轍的語氣。”貝爾摩德說。

琴酒對此不置可否。

他只走到沙發椅旁邊,大片大片的猩紅色觸目驚心。哪怕是對這樣的情況堪稱習以為常的琴酒,也不免心臟一跳,咬緊牙後根,面色難看極了。

“……第十二次了。”

銀發男人陰鷙到極點地聲音從喉間吐出,眸中色彩猶如漫天風暴,劫掠四海。他看著櫻發少女脖頸上的傷口,扣緊槍的手指尖用力到發白。

死亡、死亡。

烏丸松沒有死亡的概念。

但琴酒有。

他不止一次地看著烏丸松巧笑嫣然地將槍口對準她自己,以陰謀、動蕩、分裂,一次又一次地誘導敵人落入她的陷阱。

對烏丸松來說,這些可能只是不入流的小手段,是她目標計劃的某一部分。

但對琴酒來說……

他有過一次,親自,在少女的期望下,向她開槍的經歷。

為的只是那些該死的計劃。

琴酒開槍了。

就那一次。

眼前的一幕勾起了太多回憶,琴酒眉頭緊縮,但他沒有動手去碰沙發椅上的櫻發少女,就這樣安靜地看著。

貝爾摩德靠在窗臺上,她也不著急,反而安靜地看著這幅宛如棄犬與它想要守護卻死去的飼主般的場面。

貝爾摩德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沒把你安排進這次計劃裏啊。”

琴酒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什麽。

這次行動烏丸松的計劃裏確實沒有他,或者說,之前琴酒會在國外就是烏丸松把他調出去的。

他到這裏來,是打算看看烏丸松到底想做什麽。

琴酒不會阻攔烏丸松。

但至少,讓他看看她計劃完成的那一刻。

貝爾摩德看著琴酒,忽地,發現自己似乎看出了什麽,“真稀奇,居然能看見你因為她生氣到這種地步。”

“我不生氣。”

貝爾摩德當即反問:“真的?”

琴酒沒說話。

貝爾摩德了然:哦,那就是假的。

也是,誰會喜歡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命懸一線——不,以少女的狀態來說,她已經死了。

在人類醫學的角度,烏丸松已經死亡。

但貝爾摩德被說出來。

她還不想被top kill盯上。

“你喜歡她嗎?琴酒。”貝爾摩德突然問道。

琴酒沒回答。

貝爾摩德卻有了答案,但她再拋出的這個問題,就不只是為了試探琴酒的心思了。女人問道:“那你覺得,她喜歡你嗎?”

這個問題終於讓琴酒有了反應。

誠然,烏丸松對琴酒很特殊。

特殊到當初為了保琴酒,直接挑明了和Boss之間的矛盾,撕破了原本鐵桶般的組織構架,造成了今天混亂不堪的局面。

她待琴酒總是充滿好奇的親昵。

偶爾還會有語出驚人的行為,在之前,就連Boss都知道了烏丸松對琴酒的特殊。

琴酒也沒否認過這段暧昧的關系。

但要讓他去猜烏丸松的心思——

“貝爾摩德。”

琴酒忽然開口。

青年被這段喜歡與否觸動到了內心一直以來的一個疑惑,他問著,眼睫卻垂了下來。

青灰色眼瞳看向沙發椅上那個安靜死去的少女,眼底壓抑了數年的情緒和著死亡帶來的血色,凝聚成了一句掏心的疑問:

“她是不是沒有「喜歡」的概念?”



琴酒還記得第一次遇到烏丸松的時候。

那天剛入秋,在下雨。

細細密密的雨接連不斷,幾乎整個世界都被雨水驚起的霧氣籠罩,視線也很模糊。哈出一口氣都能很快化作白霧的冷天,就算是又東西遮風擋雨,也冷得讓人發抖。

那個時候琴酒還不是琴酒。

他叫黑澤陣,沒有歸屬。

黑澤陣就是在這樣雨霧冰冷的天氣裏遇到的烏丸松。

地方是在一處隱蔽的倉庫,這裏盤踞著當地的地下集團,據後來所知,那些人的暴力傾向極高,是純粹的黑色非法集團,攔截過組織的交易,給組織帶來了不少麻煩。

是個很難攻破的麻煩勢力。

當年社會經濟崩潰,治安也很混亂,打點警署通過法治方法解決問題很麻煩。

烏丸松是一個人去的。

黑澤陣已經記不太清當時的具體經過了,他只記得她殺人的手法很利落,從推開倉庫大門到將全副武裝的暴力集團屠殺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快得連逃命的契機都找不到。

當她走向他的時候,整片區域只剩下被強行募集而來的、像黑澤陣那樣比較小的孩子。

雨霧下的少女渾身沾滿濕氣,慢慢地走過來。她的長發披散,任由雨水浸透長發,將發尾的血跡一點點洗刷掉,少女色澤清淺的發絲上沾著許多水珠,清新得像是美好的琉璃制品。

無害、脆弱。

纖弱的脖頸上貼服著被雨水打濕的發絲,連眼睫上都站著細密的水珠,看不見神色,只覺得很冷。

鋪天蓋地的殺意隨著出膛的子彈穿透雨幕,烏丸松眼裏沒有成年人和孩子的區別,似乎在她眼裏,人類都是平等的。

但到最後一個,只剩下黑澤陣的時候,那少女卻出乎意料的停下來了。

她蹲下來,就蹲在他面前,長發發尾都落在了地上,沾了點汙泥。他們之間距離很近,近到黑澤陣能看見那雙空洞機制的瞳孔裏倒映的自己。

是雙漂亮的藍眼睛。

仿若核反應堆啟動後,契倫科夫輻射由內而外迸發出亮眼的輝光時一樣,是那樣美輪美奐到極致的藍。

他記得她看了他很久。

久到雨水模糊視線,渾身泛冷。

但比起雨水,更讓他感到刺骨的是那份殺意,平靜又濃厚得有種讓人無處可逃的絕望——來自他眼前的少女,烏丸松。

不是針對他的。

是針對人類的,而黑澤陣就是人類。

她會殺了他。

可出乎意料的是,黑澤陣沒死。

他聽見了一句在當時的情況裏令他極為錯愕的話。

她說:“我很喜歡你。”

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少女自己也楞了一下,她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片刻後,又伸出手,說出了第二句話:“要跟我走嗎?”

黑澤陣沒有拒絕。

他鬼神使差地,握住了烏丸松的手。



“……這樣啊。”貝爾摩德驚嘆一聲,末了,嘆了口氣,“你果然意識到了這件事。”

琴酒不欲多言,直問道:“你的回答。”

被催促的貝爾摩德聳了聳肩。

“沒有。”

她回答得很幹脆。

與上一代組織元老密切相關,掌握了組織大量內幕的女人說:“松從本質上就不是人類,她是個合格的機械造物,不需要「感情」這種會影響思維的代碼。”

貝爾摩德看向沙發椅上的少女。

“當初其實她一樣會殺了你。”

“不是因為仇恨,也不是因為其他什麽。松有的,是純粹到極致的殺意,僅針對人類。任何人類。”

由烏丸蓮耶於舊時代制造的,能囊括不計其數算法的智慧機械,代替Boss運營組織數十年,使整個烏丸家族保持了持續而穩定的繁榮昌盛。

他們為其取名烏丸松。

是一個人類以肉身絕對無法抗衡的非人類。

“但是她沒有動手。”貝爾摩德話音一轉,她沒打算過多的設置懸念,這一次,千面魔女出乎意料的坦誠。

她告訴了琴酒他真正想知道的答案:“按理說她在那次任務裏不應該留活口,但她的認知似乎在那一天產生了錯誤。”

——“你知道嗎,琴酒。”

貝爾摩德上前兩步,越過琴酒。彎下腰拂過少女寧靜的面龐,看見心口皮膚被剖開之後裸露在外的機械數據核心,忽地笑了一聲。貝爾摩德說道:“烏丸松之所以會放過你,是因為她把那種對人類的殺意,錯認成了人類才會有的愛意。”

……什麽?

琴酒的表情滯澀了一瞬。

身側扣住槍的手指尖松了松,這個答案超乎了琴酒在此之前的全部推測,他甚至根據烏丸松的性格考慮過她對他這份特殊是一種心理暗示的可能。

琴酒往更壞的方向都思考過,但唯獨沒考慮過這樣荒誕的感情。

刀滑落掌心,貝爾摩德依照任務,挑出了鑲嵌在少女機體心口部位的數據儲存核心,執行了回收。

做完這些,她才繼續對琴酒說:

“是啊,她喜歡你。”

“但同時,也有著對人類對等的殺意。”

這就是非人之物最珍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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